报名的主持人走下来。
冬稚提步上台,缓缓行至中央,光打在身上,看不清台下。不知道苗菁、温岑还有阿沁在哪里,她没有去找,平静地挺直背,站好。
舞台角落,钢琴老师已经就位,彼此对视一眼,冬稚从容摆好架势,拉动琴弓——贝多芬的九首小提琴奏鸣曲中,f大调奏鸣曲——这首春天奏鸣曲——是第五首。
评委老师点评的时候,冬稚眼前有点花。
一瞬间看见的似乎不是台下,而是十三岁那年,那一天之前家门前的小院。
冬豫其实并不懂小提琴这些,但他会坐着静静地听,不管冬稚拉琴是拉几分钟还是半个小时、几十分钟,他永远是她最忠实的听众兼观众。
他会鼓掌,会夸她拉琴好听,甚至她再小一些的时候,他会摘路上黄色的野花回来,等她放下琴弓的时候送给她。
冬稚总是抱着他的脖子不依不挠:“不要这个花,要玫瑰!要玫瑰花!”
冬豫从来不会生气,永远笑着说好,答应她:“以后给你买,好吗,买很多很多。”
她夸张地许愿:“那要把这个院子都堆满那么多!”
冬豫就也夸张地答应她:“好,到时候就把这个院子铺满,全部铺满”
很可惜,没能等到。
眼前,台下的评委老师正在做最后总结,她说:“贝多芬是个伟大的艺术家,他很乐观,不屈服于疾病的磨难,他对生活和生命的热爱,在这首曲子里展现得淋漓尽致。而你的演奏,让我想起了他说过的那句话——‘我真想拥抱这个世界’。”
年过四十的女老师,放下话筒,和其他评委们一起,给她鼓掌。
满场都是掌声。
冬稚持琴弓的手微微有些用力,她竭力忍着,不让人看出。
在这片掌声中,她弯腰,鞠了一躬,然后拿着琴一步步退场下台。
一步一个脚印。
她的脚印下有小院里永远扫不干净的水泥地上的尘味,有墙面边边角角长出的薄青苔的腥气,有阳光遮蔽总是不见天日的返潮味道。
她的脚印也是低人一等,是心比天高,是不配。
更是不听劝,不服气,不认命。
这首春天鸣奏曲是热爱生活充满朝气的名曲。
比赛前冬稚在谱子上给自己写了一句——
“我和世界有所关联,我仍想拥抱这个世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