尺水龙布,背面写着前朝统一制式的十个大字——留头弗留发,留发弗留头。
老张三十岁那会是67年,人道洪流开始的第二年。
他胸前挂着那一尺水龙布,被竖着剃光了半边头发,拉到了街上……
等风波过去,老张重回理发店的时候,已经是79年了,这一次他一直干到了97年。
退休之后,店里要返聘他回去,因为跟随他几十年的老伙计们,觉的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适应一个新的理发员,在店里闹的厉害。
人一老没事做了就想着自个活不长了,从今年的“活不过冬”,到来年开春的“活不过秋”,再到后年“今年指定不行了”,念念叨叨间又过十几年。
陆老头还记得他爹总说,等孙子到能给我倒茶的年纪,我就走了。这一念,念到了二孙子成康都32岁了,他才闭眼。
所以陆老头守着越开越小的店,不让自个闲下来。
老张也是这么打算,不过他没接受返聘,而是弄了辆小三轮,带着工具,骑着车,开始走街串巷。
今天是老陆家,后天该老李,他按照顺序给老伙计们上门服务。
退休了,摇身一变从国营理发店的理发员又变回了剃头匠。
94年,四联从“金鱼胡同”搬到“清华园浴池”楼上,洗、剪、吹、刮脸,一整套是十五块。
95年,国家取消了服务业统一牌价,允许各家按照市场情况调价,价格涨到了二十五块。
99年,搬到王府井金街之后,又涨了些。
而老张剃头、刮脸,一次收六元钱。
哦,对了,他偶尔还给老伙计“放睡”,这是送的,不要钱。
放睡是一套从头到腰的推拿、按摩术,双手并用,捏、掐、捶、攥一起,做得好,令人如梦神仙。假如遇到有脱臼的人,或是筋骨扭伤,也可以紧急处置。
陆老头摸了摸脸上的胡茬,人老了头秃了,胡子依旧像野草……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习惯一个新的剃头匠……理发员……现在是叫理发师。
他心想,这人啊岁数越大,认识的人就越少,反倒是熟悉的鬼越来越多了。
“想什么呢。”老伴张爱兰拉了他一下。
“我……”陆老头习惯性的俯身去她耳边,张爱兰比他大一岁,身体还算硬朗,但耳朵不好有些年了。
张爱兰轻轻推了他一下,指了指自己的耳朵,表情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