丰钰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候,是刚进宫的第二年,因受旁人牵连惹恼了皇上新封的柳美人,被罚跪在打碎的莲花盆的碎瓷上面。
寒凉的腊月天,跪到初掌灯时两腿渐渐没了知觉。第二天给如意馆的金总管领回去时,那瓷片已被结结实实冻在伤口中。不敢请太医,喊了个太医院伺候的小太监,用小刀一点点把瓷渣从皮肉里挑出来。
疼得她咬得牙齿都松了。
硬是挨着不肯掉落一滴眼泪。
那年她才十六,见惯了各种见血的不见血的折磨人的法子,性情也在那年开始变化。
原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。
被迫迅速长大,变得自私凉薄,细心胆小。
所有的成长都曾经历过伤痛的淬炼。
第二回觉得就要熬不下去的,就是现在。
心心念念十年的故乡,渴盼思念了十年的亲人。
不如不回来。
不如不见面。
留几许念想,也许日子还不至如此难熬。
要算计到自家人头上去,她再是心肠冷硬,也一样会觉痛楚。
若有选择,谁不想做个天真快乐的姑娘
天大地大,却没有半片可供她遮风挡雨的地方。
唯一可以的放肆哭泣之处,绝不该是安锦南的马车上。
可安锦南的手背上,一滴一滴是她不绝的眼泪。
分明觉得丢脸极了。
分明知道不该。
可这一刻,她真的觉得撑不下去了。
纵在丰郢面前说的决绝硬气,她自己知道自己多心虚,多没底气。
难道为了阿娘的死,亲手害死自己的父亲么那她与父亲又有何分别
冷静沉着,那都是表象,剥开她坚硬的外壳,会发现她内里也是柔软的,脆弱的
安锦南手里的帕子轻飘飘地落在地板上。
手背上一颗颗晶莹的泪珠,沿着他指尖滑落。安锦南摊开手掌,试探地,拍了拍她的肩头
温热的掌心,很宽厚她若是再柔弱几分,大抵就要顺势倒在他怀里,寻一片温暖坚硬之处倚靠,哭诉满腔的委屈了吧
可她并不是那种会期期艾艾的小女人。
丰钰抹了下眼睛,朝安锦南点点头,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用沙哑地声音道“没事了”
想到还未回答安锦南方才的问话,又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