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开始,病房里人来人往。
陌生面孔来来去去,五官特征很快就逐渐融在一起,让柴司分不清谁是谁了。他记得有交警,护士,医生,警探,社工每一张肉色的模糊面孔,都会张开嘴巴,向他涌出无穷无尽的问题。
你妈妈是谁?
你们从哪里上的高速?
你注意到车门了吗,是关着的吗?她是不是跳车了?
你爸爸呢?哦,从没见过?
那你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亲戚?
除了能够回答“我妈妈名叫黛菊门罗”之外,柴司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。
柴司以前有时候会幻想他其实有爸爸,而且他是一个cia探员,一直潜伏国外;或者是个顶尖科学家,在研究一個秘密项目,所以不能见面——都是小孩很平常的幻想。
但是那几天里,打着石膏的柴司,独自坐在医院床上,看着一个又一个陌生人进来、出去,在病房里留下零食,喝空的咖啡纸杯,烟头,联系名片,和无数问题
以前种种天真幻想在现实面前脱落了,就像他蜕去一层早已不适用的壳。
“就我一个人,”他对员警说,“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。”
那一天,他听见门口的几个人在说话——他们到底是警察还是社工还是别的什么人,对小孩来说不好分辨。
“我干这一行几十年,没见过这样跑掉的妈。”那中年男人嚼着烟草,说:“早上出门以后再也没回来的父母,倒是很常见可是她怎么能从车祸里消失的?”
“是怪了。现场痕迹里根本看不出来她怎么没的。”另一个面相年轻点的人说,“不过说来讽刺,要不是她忽然消失了,那孩子恐怕不会只断一条胳膊。”
“哦,对,你之前提过一嘴。好像是车头方向什么的?”
“嗯,伱听说过司机在遭遇紧急状况时,会下意识地往左边打方向盘,让副驾驶座承受冲击吧?那个说法并不绝对,也有司机会朝空隙大的方向打。但是在这一个事故里,那孩子妈妈别无选择,只能往左打方向——”
因为右边是山崖。
这个答案,在中年男人“哦”了一声的同一时间,也浮上了柴司心头。
“她恐怕是还没把方向盘打过去,或者说才刚开始打,人就从驾驶座消失了。人松手了,方向盘回归正位,对吧?根据那孩子的说法,他在发现妈妈不见了以后,下意识地去抓方向盘这样一来,恰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