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稍隔片刻,听见里面一个惫懒泥泞的男声:“谁啊?”
几声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临近,门板吱呀一声开了缝,露出个吊梢眼的年轻光头,矮矮胖胖,皮肤黝黑,十分壮实。一见外面站着的是薛宝瓶,满脸的不耐烦才稍做收敛:“哦,薛妹妹啊。有什么事儿?”
薛宝瓶看了看他的眼角——这是有一颗痣的,那么就是王家双儿的老二,王武。她捏着手里的耳钉,抬手在自己的左耳垂上比了比,又在脖颈上比了比,然后在手指上比了比,最后在身前划了一个圈。
王武打开一扇门,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,笑嘻嘻地一眯眼,探过半边脸:“你说什么?我听不见啊?”
薛宝瓶沉默地盯着他。
她在说的是耳垂上的耳钉、脖子上的项链、手指上的戒指,还有许许多多她从六岁起,就陆陆续续拿来王家换掉的,本应是她嫁妆的银饰。
王家是猎户。爹娘还在的时候,王家会给薛家店供应肉食,两家算是相熟的。爹娘病故那天,薛宝瓶哭到饿了,就想起王家人。她记不大清那时候的事了,只记得他家来了人,搬出尸首,用席子裹了草草掩埋,而后王家父子三人在家里搜罗好一阵,不晓得都带走了些什么,只对她说那是丧葬的费用。
六岁的孩子懵懵懂懂,只以为这家是好人,往后凡是饿得受不住,就取了家里的东西去王家换些吃的。起初一只银镯子尚能换到够吃上三四月的细糠,往后一只戒指、一挂项链、一只耳钉,就只能换得几块干肉、烤酥的碎骨而已。
王家人说,他们办事要讲公道,只是如今连年饥荒,山上的飞禽走兽也不好打,那就先记做欠账。又说,“一码归一码”——譬如上次拿来的戒指已记作欠账了,那这回再拿来的项链,自然是第二码,换得一块肉干,就记作第二笔欠账吧。如此,直到她九岁了,才慢慢晓得王家的“叔叔”和“哥哥”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,就再不做傻事了。
直到今天。
王武叫她这眼神盯得不高兴了,把笑容一敛、眉头一皱,就要摔上门。这时一只手探出来把门撑住,他哥哥王文探出了头。瞧见是薛宝瓶,立即皱皱眉,问王武:“怎么了?”
王武哼了一声:“小哑巴来翻旧账了。”
王文瞪了他一眼:“什么叫旧账?旧账就不是账了吗?我们王家人做事,清清白白,公公道道,你还想不认账吗?”
王武叫他训得直哼哼却不敢发作,踢了一下门板